《通典》 选举典 第 十 七

作者:杜佑
  选举五杂议论中大唐贞观八年三月,詔进士读一部经史。二十二年九月,考功员外郎王师明知贡举,时冀州进士张昌龄、王公理並有俊才,声振京邑,而师明考其文策全下,举朝不知所以。及奏等第,太宗怪无昌龄等名,因召师明问之,对曰:「此辈诚\有词华,然其体轻薄,文章浮艷,必不成令器。臣若擢之,恐后生相倣傚,有变陛下风雅。」帝以为名言,后並如其言。其年,马周上书曰:「自古郡守、县令,皆妙选贤德,欲有擢升,必先试以临人,或从二千石入为丞相。今朝廷独重內官,县令、刺史,颇轻其选,刺史多是武夫、勋人,或京官不能职,方始外出;而折冲、果毅之內,身材强壮者,先入为中郎將,其次始补州任。边远之处,用人更轻,其才堪宰蒞,以德行见擢者,十不能一。所以百姓未安,殆由於此。」

  高宗显庆初,黄门侍郎刘祥道以选举渐弊,陈奏。其一曰:

  吏部比来取人,伤多且滥:每年入流数过千四百人,是伤多;永徽五年,一千四百三十人;六年,一千十八人;显庆元年,一千四百五十人。不简杂色人即注官,是伤滥。杂色解文:三卫、內外行署、內外番官、亲事、帐內、品子任杂掌、伎术、直司、书手、兵部品子、兵部散官、勋官、记室及功曹、参军、检校官、屯副、驛长、校尉、牧长。经学时务等比杂色,三分不居其一。经明行修之士犹罕有正人,多取胥徒之流,岂可皆求德行。即知天下共釐百姓之务者,善人少而恶人多。为国以来四十余载,尚未刑措,岂不由此!且官人非材者,本因用人之源滥;滥源之所起,復由入流人失於简择。今行署等劳满,唯曹司试判,不简善恶,雷同注官。但服膺先王之道者,奏第然始付选;趋走几案之闲者,不简便加禄秩。稽古之业虽信难成,斗筲之材伤於易进。其杂色应入流人,请令曹司试判讫,简为四等奏闻。量有材用,兼有景行者为第一等;身品强壮,及第八上,并兵部所送人不沾第一等,及准例合送兵部者,为第二等;余量简为第三、第四等。第一等付吏部,第二等付兵部,第三等付主爵,第四等付司勋,並准例处分。其行署等私犯下第公坐下下,虽经赦降,情状可责者,亦量配三司,不经赦降者,放还本贯。冀入流不滥,官皆得人,非材不取,不至冗杂;且令胥徒之辈知有銓择,虽復素非廉谨,必將渐自飭励。  其二曰:

  古之选者,为官择人,不闻择人多而官员少。今之选者亦择人,但择之无准约。官员有数,入流无限,以有数供无限,人隨岁积,岂得不賸。谨准约所须人,量支年別入流数:今內外文武官一品以下,九品以上,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五员,略举大数,当一万四千人。人之赋命,自有修促。弱冠而从宦,悬车而致仕,五十年食禄者,罕见其人。壮室而仕,耳顺而退,取其中数,不过支三十年。此则一万四千人,三十年而略尽。若年別入流者五百人,经三十年便得一万五千人,定须者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五人,足充所须之数。况三十年之外,在官者犹多,此便足有賸人,不虑其少。今每年入流者遂至一千四百余人,应须五百数外,常賸一倍以上。又比来放还者,见停亦千余人,更復年別新加,实非搜扬之法。

  其三曰:  杂色人请与明经、进士通充入流之数,以三分论,每二分取明经、进士,一分取杂色人。

  其四曰:

  儒为教化之本,学者之宗,儒教不兴,风俗將替。今庠序遍於四海,儒生溢於三学,劝诱之方,理实为备,而奖进之道,事或未周。但永徽以来,於今八载,在官者以善政粗闻,论事者以一言可采,莫不光被纶旨,超升不次。而儒生未闻恩及,臣故以为奖进之道未周。

  其五曰:

  国家富有四海,於今已四十年,百姓官寮未有秀才之举。未知今人之不如昔,將荐贤之道未至?岂使方称多士,遂闕斯人。请六品以下,爰及山谷,特降纶言,更审搜访,仍量为条例,稍加优奖。不然,赫赫之辰,斯举遂绝,一代盛事,实为朝廷惜之。  其六曰:

  唐虞三载考绩,三考黜陟幽明。两汉用人,亦久居其职,所以因官命氏,有仓、庾之姓。魏晋以来,事无可纪。今之在任,四考即迁。官人知將秩满,岂无去就;百姓见官人迁代,必怀苟且。以去就之人,临苟且百姓,责其移风易俗,必无得理。请四考,依选法就任所加阶,至八考满,然后听选。岭南及瘴癘之所,四考不得替者,不在此限例。若计至五品,及有中上以上私犯,中下公坐,下上以下考者,四考满,依旧置替,得替人依式听选。还淳反朴,虽未敢期;送故迎新,实减其劳扰。

  其七曰:

  尚书省二十四司及门下、中书主事等,比来选补,皆取旧任流外有刀笔之人。欲参用经学时务之流,皆以儔类为耻。前后相承,遂成故事。但禁省崇峻,王言秘密,尚书政本,人物攸归,而多用胥徒之人,恐未尽銓衡之理。请降进止,稍清其选。

  奉敕付所司,集群官详议。议者多难於改作,事竟不行。

  三年七月,上谓宰臣曰:「四海之广,唯在得贤。卿等用人,多作形跡,护避亲知,不得尽意,甚为不取。昔祁奚举子,古人以为美谈。即使卿等儿姪有才,亦须依例进奉。」

  干封二年八月,上引侍臣,责以不进贤良,宰相李安期进曰:「臣闻圣帝明王,莫不劳於求贤,逸於任使。且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,况天下至广,岂无英彦?但比来公卿有所荐引,即遭囂谤,以为朋党,沉屈者未申,而在位者已损,所以人思苟免,竞为缄默。若陛下虚己招纳,务於搜访,不忌亲讎,唯能是用,谗毁不入,谁不竭诚\?此皆事由陛下,非臣等所能致也。」上深然之。

  上元元年,刘嶢上疏曰:「国家以礼部为考秀之门,考文章於甲乙,故天下响应,驱驰於才艺,不务於德行。夫德行者可以化人成俗,才艺者可以约法立名,故有朝登甲科而夕陷刑辟,制法守度使之然也。陛下焉得不改而张之!至如日诵万言,何关理体;文成七步,未足化人。昔子张学干禄,仲尼曰:「言寡尤,行寡悔,禄在其中矣。」又曰:「行有余力,则以学文。」今舍其本而循其末。况古之作文,必谐风雅,今之末学,不近典謨,劳心於卉木之闲,极笔於烟云之际,以此成俗,斯大谬也。昔之采诗,以观风俗,咏卷耳则忠臣喜,诵蓼莪而孝子悲,温良敦厚,诗教也。岂主於淫文哉!夫人之爱名,如水之务下,上有所好,下必甚焉。陛下若以德行为先,才艺为末,必敦德励行,以佇甲科,丰舒俊才,没而不齿,陈寔长者,拔而用之,则多士雷奔,四方风动。风动於下,圣理於上,岂有不变者歟!」

  武太后临朝,垂拱中,纳言魏玄同以为吏部选举未尽得人之术,上疏曰:  昔之列国,今之州县,士无常君,人有定主,自求臣佐,各选英贤,大臣乃命於王朝耳。秦并天下,罢侯置守。汉氏因之,有沿有革:诸侯得自置吏四百石以下,其傅相大官则汉为置之;州郡掾史、督邮、从事,悉任之於牧守。爰自魏晋,始归吏部,递相因循,以迄於今。以刀笔求才,以簿书察行,法之弊久矣。

  盖君子重因循而惮改作,有不得已者,亦当运\独见之明,定卓然之议。如今选司所行者,非上皇之令典,乃近代之权道,所宜迁革,实为至要。何以言之?夫尺丈之量,所及不永;鍾庾之器,所积不多。非其所及,焉能度之;非其所受,何以容之。况天下之大,士人之眾,而可委之数人之手乎?假使平如权衡,明如水鑑,力有所极,照有所穷,銓综既多,紊失斯广。况比居此任,时有非人而徇於势利者哉!使赃货交易,同乎市井,加以厚貌深衷,险如丘陵,使百行九流,折之於一面,具僚庶品,专断於一司,不亦难矣!

  且前古以来,乱多理少。武德、贞观,与今亦异,皇运\之初,庶事草刱,岂唯日不暇给,亦乃人物稀少。天祚大圣,享国永年,比屋可封,异人闲出,咸以为有道耻贱,得时无怠,诸色入流,年以千计。群司列位,无復新加,官有常员,人无定限。选集之始,雾积云屯,擢敘於终,十不收一。淄澠混淆,玉石不分,用舍去留,得失相半。既即事为弊,致后来滋甚。

  夫夏殷以前,制度多闕,周监二代,焕乎可睹。岂诸侯之臣,不皆命於天子;王朝庶官,亦不可专於一职。故穆王以伯煚为太仆正,命之曰:「慎简乃僚,无以巧言令色便僻侧媚,其唯吉士。」此则令其自择下吏之文也。太仆正,中大夫耳,尚以僚属委之,则三公九卿亦然矣。周礼,太宰、內史,並掌爵禄废置;司徒、司马,別掌兴贤詔事。当是分任於群司,而统之以数职,各自求其小者,而王命其大者也。昔区区宋朝,尚为裴子野所叹,而况於当今乎!  又夫从政蒞官,不可以无学。书曰:「学古入官,议事以制。」传曰:「我闻学以从政,不闻以政入学。」今贵戚子弟,例早求官,或齠齔之年,已腰银艾;或童丱之岁,已袭朱紫。弘文、崇贤之生,千牛、輦脚之徒,课试既浅\,艺能亦薄,而门阀有素,资荫自高。夫象贤继及,古之道也。所谓冑子,必裁诸学,修六礼以节其性,明七教以兴其德,少则受业,长而出仕,並由德进,必以才升,然后可以利用宾王,移家事国。少仕则废学,轻试则无才,於其一流,良足惜也。又勋官三卫流外之徒,不待州县之举,直取之於书判,恐非先德行而后言才之义也。

  臣窃见制书,每令三品荐士,下至九品,亦令举人,此圣朝仄席旁求之意也。但以褒贬不甚明,得失无大隔,故人上不忧黜责,下不尽搜扬,苟以应命,莫慎所举。且惟贤知贤,圣人篤论;伊、皋既举,不仁咸远。復患阶秩虽同,人才异等,身且滥进,鉴岂知人?今欲务得实才,兼宜择其举主。流清以源洁,影端由表正,不详举主之行能,而责举人之庸滥,不可得也。

  武太后不纳。

  天授三年,右补闕薛谦光以其时虽有学校之设,禁防之制,而风俗流弊,皆背本而趋末,矫饰行能,以请託奔驰为务,上疏曰:

  自七国以来,虽杂以纵横,而汉兴求士,犹征百行。是以礼让之士,砥才毓德,既閭里推高,然后为府寺所辟。而魏氏取人,好其放达。晋、宋之后,衹重门资,奖为人求官之风,乖授职惟贤之义。梁、陈之闲,特好词赋,故其俗以诗酒为重,未尝以修身为务。降及隋室,余风尚存,开皇中李諤奏於文帝曰:「昔魏之三祖,更好文词,忽君人大道,好雕虫小艺,连编累牘,盈箱积案,独有月露风云之状而已。代俗以之相高,朝廷以兹擢人,故文笔日烦,其政日乱。」帝纳其言,乃下制禁文笔之为浮词者。其年,泗州刺史司马幼之以表词不质书罪。於是风俗改励,政化大行。及煬帝,又变前法,置进士等科,故后生復相倣效,皆以浮虚为贵。

  有唐纂历,渐革前弊,陛下君临,树本崇化。而今之举人,有乖事实,乡议决小人之笔,行修无长者之论,策第喧竞於州府,祈恩不胜於拜伏。或明制適下,试令搜扬,则驱驰府寺,请謁权贵,陈诗奏记,希咳唾之泽,摩顶至足,冀提携之恩。故俗号举人为「举」。夫者,自求之称,非人知我之谓也。察辞度材,则人品可见矣。故选曹授职,諠囂於礼闈;州郡贡士,諍讼於陛闥。谤议纷紜,寖成风俗。今夫举人,询於乡閭,归於里正而已。虽跡亏名教,罪加刑典,或冒籍窃资,邀勋盗级,假其贿赂,即为无犯乡閭。

  设如才应经邦,唯令试策;武能制敌,只验弯弧。文擅清奇,则登甲科;藻思小减,则为不第。以此收人,恐乖事实。何者?乐广假笔於安仁,灵运\词高於穆之,平津文劣於长卿,子建藻丽於荀彧。若以射策为官,则潘、谢、曹、马必居孙、乐之右;协赞机猷,则安仁、灵运\亦无裨附之益。由此言之,固不可一概而取也。其武艺亦然。故谋\將不长於弓马,良相寧资於射策。伏愿陛下降明制,颁峻科,文则试以理官,武则令其守御,使侥名滥吹之伍,无所藏其庸谬。

  臣谨按吴起临战,左右进剑,吴子曰:「夫临难决疑,乃將事也。一剑之任,非將事也。」又按诸葛亮临戎,不亲戎服,顿蜀兵於渭南,司马宣王持剑,劲卒不敢当,此岂弓矢之用乎?又按杨得意诵长卿之文,武帝曰:「恨不得与此人同时。」及相如至,终於文园令,不以公卿之位处之者,盖非其任故也。  又按汉法,所举之主,终身保任。杨雄之坐田仪,责其冒荐;成子之居魏相,酬於得贤。赏罚之令行,则请謁之心绝;退让之义著,则贪竞之路塞矣。仍请宽立年限,容其采访简汰,堪用者令试守,以观能否,参检行事,以覈是非。称职者受荐贤之赏,滥举者抵欺罔之罪,自然举得才行,而君子之道长矣。  圣历三年二月,武太后令宰相各举尚书郎一人,狄仁杰独荐男光嗣,由是拜地官尚书郎,蒞事有声。太后谓仁杰曰:「祁奚內举,果得人也。」长安二年,武太后下求贤令,狄仁杰曰:「荆州长史张柬之,其人虽老,真宰相才也。」乃召为洛州司马。他日,又求贤,仁杰曰:「臣前言张柬之。」太后曰:「已迁之矣。」对曰:「臣荐之请为相也,今为洛州司马,非用之。」又迁秋官侍郎。四年,夏官尚书、灵武大总管姚元之將赴镇,太后令举堪为宰相者。元之对曰:「秋官侍郎张柬之沈厚有谋\,能断大事,且其人年老,惟陛下急用之。」遂为相。

  开元三年,左拾遗张九龄上书曰:

  夫元元之眾,莫不悬命於县令,宅生於刺史,此其尤亲於人者也。是以亲人之任,宜得贤才;用人之道,宜重其选。而今刺史、县令,除京辅近处之州刺史犹择其人,县令或备员而已;其余江、淮、陇、蜀、三河诸处,除大府之外,稍稍非才。但於京官之中,出为州县者,或是缘身有累,在职无声,用於牧宰之闲,以为斥逐之地;因势附会,遂忝高班,比其势衰,亦为刺史;至於武夫、流外,积资而得官,成於经久,不计有才,诸若此流,尽为刺史。其余县令以下,固不可胜言。盖甿庶所系,国家之本。务本之职,反为好进者所轻,承弊之邑,每遭非才者所扰,而欲天下和洽,固不可得也。古者刺史入为三公,郎官出宰百里,莫不互有所重,劝其所行。臣窃怪近俗偏轻此任。今朝廷卿士入而不出,於其私情,甚自得计。何则?京华之地,衣冠所聚,子弟之闲,身名所出,从容附会,不劳而成。一出外藩,有异於是。人情进取,岂忘之於私,但法制之不敢违耳,原其本意,固私是欲。今大利於京职,而不在外郡,如此则智能之士,欲利之心,日夜营营,安肯復出为刺史、县令?而国家之利,方赖智能之人,此辈既自固而不行,在外者又技痒而求入,如此,则智能之辈常无亲人之者,今又未革之以法,无乃甚不可乎!故臣以为欲理之本,莫若重刺史、县令,此官诚\重,智能者可行。正宜悬以科条,定其资歷:凡不歷都督、刺史,虽有高第者,不得入为侍郎、列卿;不歷县令,虽有善政者,亦不得入为台郎、给、舍;虽远处都督、刺史,至於县令,递次差降,以为出入,亦不十年频任京职,又不得十年尽任外官。如此设科以救其失,则內外通理,万姓获安。如积习为常,遂其私计,天下不可为理也。

  又古之选用贤良,取其称职,或遥闻而辟召,或一见而任之,是以士修素行,不图侥倖。今天下未必理於上古,而事务日倍於前,诚\为不正其本而设巧於末。所谓末者,吏部条章,动盈千万,刀笔之吏,辨析毫釐,节制抢攘,溺於文墨;胥徒之猾,又缘隙而起。臣以为始造簿书,以备用人之遗忘耳,今反求精於案牘,不急於人才,亦何异遗剑中流,而刻舟以记。去之弥远,可为伤心。凡称吏部之能者,则曰从县尉与主簿,从主簿与县丞,斯选曹执文而善知官次者也,唯据其合与不合,而多不论贤与不肖,大略如此,岂不谬哉!陛下若不以吏部尚书、侍郎为贤,必不授以职事;尚书、侍郎既以贤而受委,岂復不能知人?人之难知,虽自古所慎,而拔十得五,其道可行。今则执以格条,贵於谨守,幸其心能自觉者,每选所拔亦有三五人;若又专固者,则亦一人不拔。据资配职,自以为能,为官择人,初无此意,故使时人有「平配」之议,官曹无得贤之实。故臣以为选部之法,弊於不变。变法甚易,在陛下涣然行之。假如今之銓衡,欲自为意,亦限行之以久,动必见疑,遂用因循,益为浮薄。今若刺史、县令精覈其人,即每年当管之內,应有合选之色,且先委曲考其才行,堪入品流,然后送台,台又推择,据所用之多少,为州县之殿最,一则州县慎於所举,必取入官之才;二则吏部因其有成,无多庸人干冒。纵有不任选者,谬起怨端,且犹分谤於外台,不至諠譁於南省。今则每岁选者动以万计,京师米物为之空虚,岂多士若斯,盖渝滥至此。而欲仍旧致理,难於改制,衹益法之烦碎,贤愚混杂,就中以一诗一判定其是非,適使贤人君子从此遗逸,斯亦明代之闕政,有识之所叹息也。  又天下虽广,朝廷虽眾,而士之名贤,诚\可知也。若使毁称相乱,听受不明,事將已矣,无復可说。如知其贤能,各有品第,每一官闕,而不以次用之,则是知而不为,焉用彼相。借如诸司清要之职,当用第一之人,及其要官闕,时或以下等叨进,以故时议无高无下,唯论得与不得,自然清议不立,名节不修,上善则守志而后时,中人则躁求而易操。其故何哉?朝廷若以令名进人,士子亦以修名获利,而利之所出,眾则趋焉。已而名利不出於清修,所趋多归於人事,其小者苟求取得,一变而至阿私;其大者许以分义,再变而成朋党:斯並教化渐渍,使之必然。故於用人之际,不可不第其高下;若高下有次,不可谬干。夫士必刻意修饰,思齐日眾,刑政自清。此皆兴衰之大端,安可不察也。

  十七年三月,国子祭酒杨瑒上言:「伏闻承前之例,每年应举常有千数,及第两监不过一二十人。臣恐三千学徒,虚费官廩;两监博士,滥縻天禄。臣窃见入仕诸色出身,每岁向二千余人,方於明经、进士,多十余倍,自然服勤道业之士不及胥吏,以其效官,岂识先王之礼义。陛下设学校务以劝进之,有司为限约务以黜退之,臣之微诚\,实所未晓。今监司课试,十已退其八九,考功及第,十又不收一二,长以此为限,恐儒风渐坠,小道將兴。若以出身人多,应须诸色都减,岂在独抑明经、进士也。」上然之。

  左监门卫录事参军刘秩论曰:

  王者官人,必视国之要,杜诸户,一其门,安平则尊经术之士,有难则贵介胄之臣。  夏、殷、周选士必於庠序,非其道者莫得仕进,是以诱人也无二,其应之者亦一。及周之末,诸侯异政,取人多方,故商鞅患之,说秦孝公曰:「利出一孔者王,利出二孔者强,利出三孔者弱。」於是下令:非战非农,不得爵位。秦卒以是能并吞六国。汉室干戈以定祸乱,贵尚淳质。高后举孝悌、力田,文景守而不变,故下有常业,而朝称多士。及孝武察孝廉,置五经博士弟子,虽门开二三,而未失道德也。逮至晚岁,务立功名,锐意四夷,故权譎之谋\设,荆楚之士进,军旅相继,官用不足。是以聚敛计料之政生,设险兴利之臣起,番係、严熊羆等经淮造渠,以通漕运\,东郭偃、孔仅建盐铁诸利策,富者冒爵射官,免刑除罪。公用弥多,而为官者徇私,上下並求,百姓不堪刓\弊。故巧法惨急之臣进,而见知废格之法作,杜周、减宣之属以峻文决理贵,而王温舒之徒以鹰击敢杀彰。而法先王之术,习俎豆之容者,无所任用,由是精通秀颖之士不游於学,游於学者率章句之儒也。是以昭帝之时,霍光问人疾苦,不本之於太常诸生,征天下贤良文学以访之,是常道不足以取人也。至於东汉,光武好学,不能施之於政,乃躬自讲经。肃宗以后,时或祖效,尊重儒术,不达其意而酌其文;三公尚书虽用经术之士,而不行经术之道。是以元、成以降,迄於东汉,慷慨通方之士寡,廉隅立节之徒眾。无何,汉氏失驭,曹魏僭窃,中正取士,权归著姓,虽可以镇伏甿庶,非尚贤之术,盖尊尊之道。於时圣人不出,贤哲无位,诗道大作,怨旷之端也。洎乎晋、宋、齐、梁,递相祖习,其风弥盛。舍学问,尚文章;小仁义,大放诞。谈庄周、老聃之说,诵楚词、文选之言。六经九流,时曾阅目;百家三史,罕闻於耳。撮群钞以为学,总眾诗以为资。谓善赋者廊庙之人,雕虫者台鼎之器。下以此自负,上以此选材,上下相蒙,持此为业,虽名重於当时,而不达於从政。故曰:「取人之道,可以敦化。」周书曰:「以言取人,人竭其言;以行取人,人竭其行。」取人之道,不可不慎也。原夫诗赋之义,所以达下情,所以讽君上。上下情通而天下乱者,未之有也。近之作者,先文后理,词冶不雅,既不关於讽刺,又不足以见情,盖失其本,又何为乎!隋氏罢中正,举选不本乡曲,故里閭无豪族,井邑无衣冠,人不土著,萃处京畿,士不饰行,人弱而愚。

  夫古者以勋赏功,以才蒞职,以才蒞职,是以职与人宜;近则以职赏功,是以官与人乖。古者计人而贡士,计吏而用人,故士无不官,官无乏吏;近则官倍於古,士十於官,求官者又十於士,故士无官,后魏羽林士,今之万骑、军功是也。官乏禄,吏扰人。古者王畿千里,千里之外,封建诸侯,诸侯之吏,自卿以降,各自举任。当乎汉室,除保傅將相,余尽专之。州县佐史,则皆牧守选辟。夫公卿者,主相之所任也;甸外之官吏者,又诸侯牧守之事也。然则主司之所选者,独甸內之吏,公卿府之属耳,岂不寡哉!所选既寡,则焉得不精!近则有封建而无国邑,五服之內,政决王朝;一命拜免,必归吏部。按名授职,犹不能遣,何暇采访贤良,搜覈行能耶?时皆共嗤其失,而不知失之所以,故备详之。

  又曰:

  夫官有大小,材有短长,长者任之以大官,短者任之以小职,职与人相宜,而功与事並理。是以孟公绰为赵、魏老则优,不可以为滕、薛大夫。近之任官,其选之也略,其使之也备,一人之身,职无不蒞,若委游、夏以政事,责冉、季以文学也,何其谬歟!故人失其长,官失其理。  是以三代之制,家有代业,国有代官。孔子曰:「医不三世,不服其药。」史墨曰:「古之为官,代守其业,朝夕思之。一朝失业,死则及焉。」是知业不代习,则其事不精。此周之所以得人也。昔羲氏、和氏掌天地,刘氏代扰龙,籍氏代司人,庾氏、库氏代司出纳,制氏代司铸钟,即其事也。至后代,以代卿执柄,益私门,卑公室,齐夺於田氏,鲁弱於三桓。革代卿之失,而不復代业之制,医、工、筮、数,其道浸微,盖为此也。

  故老子曰:「圣人常善救人,故无弃人;常善救物,故无弃物。」不善用人者,譬若使驥捕鼠,令鹰守肉:驥之捕鼠,终不可获,而千里之功废矣;鹰之守肉,死有余罪,而攫撮之效没矣。夫裁径尺之帛,刊方寸之木,不任左右,必求良工者,裁帛、刊木非左右之所能故也。径尺之帛,方寸之木,薄物也,非良工不能裁之;况帝王之佐,经国之任,可不审择其人乎?故构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