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旧唐书》 列传第二十六 太宗诸子

作者:沈昫
  ○恒山王承干 楚王宽 吴王恪  子成王千里 孙信安王祎

   濮王泰庶人祐 蜀王愔 蒋王恽 越王贞  子琅邪王冲

   纪王慎 江王嚣 代王简赵王福曹王明

  太宗十四子:文德皇后生高宗大帝、恒山王承干、濮王泰,杨妃生吴王恪、蜀王愔,阴妃生庶人祐,燕妃生越王贞、江王嚣,韦妃生纪王慎,杨妃生赵王福,杨氏生曹王明,王氏生蒋王恽,后宫生楚王宽、代王简。

  恒山王承干,太宗长子也,生于承干殿,因以名焉。武德三年,封恒山王。七年,徙封中山。太宗即位,为皇太子。时年八岁,性聪敏,太宗甚爱之。太宗居谅暗,庶政皆令听断,颇识大体。自此太宗每行幸,常令居守监国。及长,好声色,慢游无度,然惧太宗知之,不敢见其迹。每临朝视事,必言忠孝之道,退朝后,便与群小亵狎。宫臣或欲进谏者,承干必先揣其情,便危坐敛容,引咎自责。枢机辨给,智足饰非,群臣拜答不暇,故在位者初皆以为明而莫之察也。承干先患足,行甚艰难,而魏王泰有当时美誉,太宗渐爱重之。承干恐有废立,甚忌之。泰亦负其材能,潜怀夺嫡之计。于是各树朋党,遂成衅隙。有太常乐人年十余岁,美姿容,善歌舞,承干特加宠幸,号曰称心。太宗知而大怒,收称心杀之,坐称心死者又数人。承干意泰告讦其事,怨心逾甚。痛悼称心不已,于宫中构室,立其形像,列偶人车马于前,令宫人朝暮奠祭。承干数至其处,徘徊流涕。仍于宫中起冢而葬之,并赠官树碑,以申哀悼。承干自此托疾不朝参者辄逾数月。常命户奴数十百人专习伎乐,学胡人椎髻,翦彩为舞衣,寻橦跳剑,昼夜不绝,鼓角之声,日闻于外。

  时左庶子于志宁、右庶子孔颖达受诏辅导,志宁撰《谏苑》二十卷讽之,颖达又多所规奏。太宗并嘉之,二人各赐帛百匹、黄金十斤。以励承干之意,仍迁志宁为詹事。未几,志宁以母忧去职,承干侈纵日甚。太宗复起志宁为詹事,志宁与左庶子张玄素数上书切谏,承干并不纳。又尝召壮士左卫副率封师进及刺客张师政、纥干承基,深礼赐之,令杀魏王泰,不克而止。寻与汉王元昌、兵部尚书侯君集、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、洋州刺史赵节、驸马都尉杜荷等谋反,将纵兵入西宫。贞观十七年,齐王祐反于齐州。承干谓纥干承基曰:“我西畔宫墙,去大内正可二十步来耳,此间大亲近,岂可并齐王乎?”会承基亦外连齐王,系狱当死,遂告其事。太宗召承干,幽之别室。命司徒长孙无忌、司空房玄龄、特进萧瑀、兵部尚书李勣、大理卿孙伏伽、中书侍郎岑文本、御史大夫马周、谏议大夫褚遂良等参鞫之,事皆明验。废承干为庶人,徙黔州;元昌赐令自尽,侯君集等咸伏诛。其宫僚左庶子张玄素、右庶子赵弘智、令狐德棻、中书舍人萧钧,并以材选用,承干既败,太宗引大义以让之,咸坐免。十九年,承干卒于徙所,太宗为之废朝,葬以国公之礼。二子象、厥。象官至怀州别驾,厥至鄂州别驾。象子适之,别有传。

  楚王宽,太宗第二子也。出继叔父楚哀王智云。早薨。贞观初追封,无后,国除。

  吴王恪,太宗第三子也。武德三年,封蜀王,授益州大都督,以年幼不之官。十年,又徙封吴王。十二年,累授安州都督。及将赴职,太宗书诫之曰:“吾以君临兆庶,表正万邦。汝地居茂亲,寄惟籓屏,勉思桥梓之道,善侔间、平之德。以义制事,以礼制心,三风十愆,不可不慎。如此则克固盘石,永保维城。外为君臣之忠,内有父子之孝,宜自励志,以勖日新。汝方违膝下,凄恋何已,欲遗汝珍玩,恐益骄奢。故诫此一言,以为庭训。”高宗即位,拜司空、梁州都督。恪母,隋炀帝女也。恪又有文武才,太宗常称其类己。既名望素高,甚为物情所向。长孙无忌既辅立高宗,深所忌嫉。永徽中,会房遗爱谋反,遂因事诛恪,以绝众望,海内冤之。有子四人:仁、玮、琨、璄,并流于岭表。

  寻追封恪为郁林王,并为立庙。又封仁为郁林县侯。永昌元年,授襄州刺史。不知州事,后改名千里。天授后,历唐、庐、许、卫、蒲五州刺史。时皇室诸王有德望者,必见诛戮,惟千里褊躁无才,复数进献符瑞事,故则天朝竟免祸。长安三年,充岭南安抚讨击使,历迁右金吾将军。中兴初,进封成王,拜左金吾大将军,兼领益州大都督,又追赠其父为司空。三年,又领广州大都督、五府经略安抚大使。节愍太子诛武三思,千里与其子天水王禧率左右数十人斫右延明门,将杀三思党与宗楚客、纪处讷等。及太子兵败,千里与禧等坐诛,仍籍没其家,改姓蝮氏。睿宗即位,诏曰:“故左金吾卫大将军成王千里,保国安人,克成忠义,愿除凶丑,翻陷诛夷。永言沦没,良深痛悼。宜复旧班,用加新宠,可还旧官。”又令复姓。

  玮早卒。中兴初,追封朗陵王。子礻玄,本名礻俞,出继蜀王愔。景龙四年,加银青光禄大夫、秘书少监。开元十三年,改封广汉郡王、太仆卿同正员,薨。

  琨,则天朝历淄、卫、宋、郑、梁、幽六州刺史,有能名。圣历中,岭南獠反,敕琨为招慰使,安辑荒徼,甚得其宜。长安二年卒官,赠司卫卿。神龙初,赠张掖郡王。开元十七年,以子祎贵,赠工部尚书,追封吴王。

  璄,中兴初封归政郡王,历宗正卿,坐千里事贬南州司马,卒。  琨子祎。祎少有志尚,事母甚谨,抚弟祗等以友爱称。景龙四年,为太子仆,兼徐州别驾,加银青光禄大夫。少继江王嚣后,封为嗣江王。景云元年,复为德、蔡、衢等州刺史。开元后,累转蜀、濮等州刺史。政号清严,人吏畏而服之。渐见委任,入为光禄卿,迁将作大匠。丁母忧去官,起复授瀛州刺史。又上表固请终制,许之。十二年,改封信安郡王。十五年,服除,拜左金吾卫大将军、朔方节度副大使、知节度事,兼摄御史大夫。寻迁礼部尚书,仍充朔方军节度使。先是,石堡城为吐蕃所据,侵扰河右。敕祎与河西、陇右议取之。祎到军,总率士伍,克期攻之。或曰:“此城据险,又为吐蕃所惜,今总军深入,贼必并力拒守。事若不捷,退则狼狈,不如按军持重,以观形势。”祎曰:“人臣之节,岂惮艰险?必期众寡不敌,吾则以死继之。苟利国家,此身何惜?”于是督率诸将,倍道兼进,并力攻之,遂拔石堡城,斩获首级,并获粮储器械,其数甚众。仍分兵据守,以遏贼路。上闻之大悦,始改石堡城为振武军,自是河、陇诸军游弈拓地千余里。十九年,契丹衙官可突干杀其王邵固,率部落降于突厥。玄宗遣忠王为河北道行军元帅以讨奚及契丹两蕃,以祎为副。王既不行,祎率户部侍郎裴耀卿等诸副将分道统兵出于范阳之北,大破两蕃之众,擒其酋长,余党窜入山谷。军还,祎以功加开府仪同三司,兼关内支度、营田等使,兼采访处置使,仍与二子官。祎既有勋绩,执政颇害其功,故其赏不厚,甚为当时所叹。二十二年,迁兵部尚书,入为朔方节度大使。久之,坐事出为衢州刺史。俄历滑、怀二州刺史。天宝初,拜太子少师,以年老仍听致仕。二年,迁太子太师,制出,病薨,年八十余。上闻而痛惜者久之。祎居家严毅,善训诸子,皆有令命。三子:峘、峄、岘,皆至达官,别有传。

  祗,神龙中封为嗣吴王。景云元年,加银青光禄大夫。天宝十四载,为东平太守。安禄山反,率众渡河,凶威甚盛,河南陈留、荥阳、灵昌等郡皆陷于贼。祗起兵勤王,玄宗壮之。十五载二月,授祗灵昌太守,又左金吾大将军、河南都知兵马使。其月,又加兼御史中丞、陈留太守,持节充河南道节度采访使,本官如故。五月,诏以为太仆卿,遣御史大夫虢王巨代之。  濮王泰,字惠褒,太宗第四子也。少善属文。武德三年,封宜都王。四年,进封卫王,以继卫怀王霸后。贞观二年,改封越王,授扬州大都督。五年,兼领左武候、大都督,并不之官。八年,除雍州牧、左武候大将军。七年,转鄜州大都督。十年,徙封魏王,遥领相州都督,余官如故。太宗以泰好士爱文学,特令就府别置文学馆,任自引召学士。又以泰腰腹洪大,趋拜稍难,复令乘小舆至于朝所。其宠异如此。十二年,司马苏勖以自古名王多引宾客,以著述为美,劝泰奏请撰《括地志》。泰遂奏引著作郎萧德言、秘书郎顾胤、记室参军蒋亚卿、功曹参军谢偃等就府修撰。十四年,太宗幸泰延康坊宅,因曲赦雍州及长安大辟罪已下,免延康坊百姓无出今年租赋,又赐泰府官僚帛有差。十五年,泰撰《括地志》功毕,表上之,诏令付秘阁,赐泰物万段,萧德言等咸加给赐物。俄又每月给泰料物,有逾于皇太子。谏议大夫褚遂良上疏谏曰:

  昔圣人制礼,尊嫡卑庶。谓之储君,道亚睿极。其为崇重,用物不计,泉货财帛,与王者共之。庶子体卑,不得为例。所以塞嫌疑之渐,除祸乱之源。而先王必本人情,然后制法,知有国家,必有嫡庶。然庶子虽爱,不得超越;嫡子正体,特须尊崇。如当亲者疏,当尊者卑,则佞巧之奸,乘机而动,私恩害公,惑志乱国。伏惟陛下功超邃古,道冠百王,发号施令,为世作法。一日万机,或未尽美,臣职在谏诤,无容静默。伏见储君料物,翻少魏王,朝野见闻,不以为是。《传》曰:“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。”忠孝恭俭,义方之谓。昔汉窦太后及景帝遂骄恣梁孝王,封四十余城,苑方三百里,大营宫室,复道弥望,积财钜万计,出入警跸,小不得意,发病而死。宣帝亦骄恣淮阳宪王,几至于败,辅以退让之臣,仅乃获免。且魏王既新出阁,伏愿常存礼则,言提其耳,且示俭节,自可在后月加岁增。妙择师傅,示其成败,既敦之以谦俭,又劝之以文学。惟忠惟孝,因而奖之,道德齐礼,乃为良器。此所谓圣人之教,不肃而成者也。

  太宗又令泰入居武德殿,侍中魏征上奏曰:“伏见敕旨,令魏王泰移居武德殿。此殿在内,处所宽闲,参奉往来,极为便近。但魏王既是爱子,陛下常欲其安全,每事抑其骄奢,不处嫌疑之地。今移此殿,便在东宫之西,海陵昔居,时人以为不可。虽时与事异,犹恐人之多言。又王之本心,亦不安息,既能以宠为惧,伏愿成人之美。明早是朔日,或恐未得面陈,愚虑有疑,不敢宁寝,轻干听觉,追深战栗。”太宗并纳其言。  时皇太子承干有足疾,泰潜有夺嫡之意,招驸马都尉柴令武、房遗爱等二十余人,厚加赠遗,寄以腹心。黄门侍郎韦挺、工部尚书杜楚客相继摄泰府事,二人俱为泰要结朝臣,津通赂遗。文武群官,各有附托,自为朋党。承干惧其凌夺,阴遣人诈称泰府典签,诣玄武门为泰进封事。太宗省之,其书皆言泰之罪状,太宗知其诈而捕之,不获。十七年,承干败,太宗面加谴让。承干曰:“臣贵为太子,更何所求?但为泰所图,特与朝臣谋自安之道。不逞之人,遂教臣为不轨之事。今若以泰为太子,所谓落其度内。”太宗因谓侍臣曰:“承干言亦是。我若立泰,便是储君之位可经求而得耳。泰立,承干、晋王皆不存;晋王立,泰共承干可无恙也。”乃幽泰于将作监,下诏曰:

  朕闻生育品物,莫大乎天地;爱敬罔极,莫重乎君亲。是故为臣贵于尽忠,亏之者有罚;为子在于行孝,违之者必诛。大则肆诸市朝,小则终贻黜辱。雍州牧、相州都督、左武候大将军魏王泰,朕之爱子,实所钟心。幼而聪令,颇好文学,恩遇极于崇重,爵位逾于宠章。不思圣哲之诫,自构骄僭之咎,惑谗谀之言,信离间之说。以承干虽居长嫡,久缠痾恙,潜有代宗之望,靡思孝义之则。承干惧其凌夺,泰亦日增猜阻,争结朝士,竞引凶人。遂使文武之官,各有托附;亲戚之内,分为朋党。朕志存公道,义在无偏,彰厥巨衅,两从废黜。非惟作则四海,亦乃贻范百代。可解泰雍州牧、相州都督、左武候大将军,降封东莱郡王。

  太宗因谓侍臣曰:“自今太子不道,籓王窥嗣者,两弃之。传之子孙,以为永制。”寻改封泰为顺阳王,徙居均州之郧乡县。太宗后尝持泰所上表谓近臣曰:“泰文辞美丽,岂非才士。我中心念泰,卿等所知。但社稷之计,断割恩宠,责其居外者,亦是两全也。”二十一年,进封濮王。高宗即位,为泰开府置僚属,车服羞膳,特加优异。永徽三年,薨于郧乡,年三十有五。赠太尉、雍州牧,谥曰恭。文集二十卷。二子欣、徽。欣封嗣濮王,徽封新安郡王。欣,则天初陷酷吏狱,贬昭州别驾,卒。子峤,本名余庆,中兴初封嗣濮王。景云元年,加银青光禄大夫。开元十二年,为国子祭酒,同正员。以王守一妹婿贬邵州别驾,移邓州别驾,后复其爵。

  庶人祐,太宗第五子也。武德八年,封宜阳王,其年改封楚王。贞观二年,徙封燕王,累转豳州都督。十年,改封齐王,授齐州都督。其舅尚乘直长阴弘智谓祐曰:“王兄弟既多,即上百年之后,须得武士自助。”乃引其妻兄燕弘信谒祐,祐接之甚厚,多赐金帛,令潜募剑士。初,太宗以子弟成长,虑乖法度,长史、司马,必取正人。王有亏违,皆遣闻奏。而祐溺情群小,尤好弋猎,长史薛大鼎屡谏不听,太宗以大鼎辅导无方,竟坐免。权万纪前为吴王恪长史,有正直节,以万纪为祐长史,以匡正之。万纪见祐非法,常犯颜切谏。有昝君谟、梁猛彪者,并以善骑射得幸于祐。万纪骤谏不纳,遂斥逐之,而祐潜遣招延,狎暱逾甚。太宗虑其不能悔过,数以书责让祐。万纪恐并获罪,谓祐曰:“王,帝之爱子,陛下欲王改悔,故加教训。若能饬躬引过,万纪请入言之。”祐因附表谢罪。万纪既至,言祐必能改过。太宗意稍解,赐万纪而谕之,仍以祐前过,敕书诰诫之。祐闻万纪劳勉而独被责,以为卖己,意甚不平。万纪性又褊隘,专以严急维持之,城门外不许祐出,所有鹰犬并令解放,又斥出君谟、猛彪,不许与祐相见。祐及君谟以此衔怒,谋杀万纪。会事泄,万纪悉收系狱,而发驿奏闻。十七年,诏刑部尚书刘德威往按之,并追祐及万纪入京。祐大惧,俄而万纪奉诏先行,祐遣燕弘信兄弘亮追于路射杀之。既杀万纪,君谟等劝祐起兵,乃召城中男子年十五以上,伪署上柱国、开府仪同三司,开官库物以行赏。驱百姓入城,缮甲兵。署官司,其官有拓东王、拓西王之号。诏遣兵部尚书李勣与刘威便道发兵讨之。祐每夜引弘亮等五人对妃宴乐,以为得志。戏笑之隙,语及官军,弘亮曰:“不须忧也!右手持酒啖,左手刀拂之。”祐爱信弘亮,闻之甚乐。太宗手诏祐曰:“吾常诫汝勿近小人,正为此也。汝素乖诚德,重惑邪言,自延伊祸以取覆灭。痛哉,何愚之甚也!遂乃为枭为獍,忘孝忘忠,扰乱齐郊,诛夷无罪。去维城之固,就积薪之危;坏盘石之亲,为寻戈之衅。且夫背礼违义,天地所不容;弃父逃君,人神所共怒。往是吾子,今为国雠。万纪存为忠烈,死不妨义;汝生为贼臣,死为逆鬼。彼则嘉声不隤,尔则恶迹无穷。吾闻郑叔、汉戾,并为猖獗,岂期生子,乃自为之?吾所以上惭皇天,下愧后土,叹惋之甚,知复何云。”太宗题书毕,为之洒泣。时李勣等兵未至齐境,而青、淄等数州兵并不从祐之命,祐又传檄诸县,亦不从。或劝祐虏城中子女走入豆子为盗,计未决而兵曹杜行敏谋将执祐,兵士多愿从。是夜,乃凿垣而入,祐与弘亮等五人披甲控弦,入室以自固。行敏列兵围之,谓祐曰:“昔为帝子,今乃国贼。行敏为国讨贼,更无所顾,王不速降,当为煨烬。”命薪草欲积而焚之,祐遂出就擒,余党悉伏诛。行敏送祐至京师,赐死于内省,贬为庶人。国除。寻以国公礼葬之。

  蜀王愔,太宗第六子也。贞观五年,封梁王。七年,授襄州刺史。十年,改封蜀王,转益州都督。十三年,赐实封八百户,除岐州刺史。愔常非理殴击所部县令,又畋猎无度,数为非法。太宗怒曰:“禽兽调伏,可以驯扰于人;铁石镌炼,可为方圆之器。至如愔者,曾不如禽兽铁石乎!乃削封邑及国官之半,贬为虢州刺史。二十三年,加实封满千户。愔在州数游猎,不避禾稼,深为百姓所怨。典军杨道整叩马谏,愔曳而捶之。永徽元年,为御史大夫李干祐所劾。高宗谓荆王元景等曰:“先朝栉风沐雨,平定四方,远近肃清,车书混一。上天降祸,奄弃万邦。朕纂承洪业,惧均驭朽,与王共戚同忧,为家为国。蜀王畋猎无度,侵扰黎庶,县令、典军,无罪被罚。阿谀即喜,忤意便嗔,如此居官,何以共理百姓?历观古来诸王,若能动遵礼度,则庆流子孙;违越条章,则诛不旋踵。愔为法司所劾,朕实耻之。”帝又引杨道整劳勉之,拜为匡道府折冲都尉,赐绢五十匹。贬愔为黄州刺史。四年,坐与恪谋逆,黜为庶人,徙居巴州。寻改为涪陵王。干封二年薨。咸亨初,复其爵土,赠益州大都督,陪葬昭陵,谥曰悼。封子璠为嗣蜀王,永昌年配流归诚州而死。神龙初,以吴王恪孙朗陵王玮子榆为嗣蜀王。

  蒋王恽,太宗第七子也。贞观五年,封郯王。八年,授洺州刺史。十年,改封蒋王、安州都督,赐实封八百户。二十三年,加实封满千户。永徽三年,除梁州都督。恽在安州,多造器用服玩,及将行,有递车四百两。州县不堪其劳,为有司所劾,帝特宥之。后历遂、相二州刺史。上元年,有人诣阙诬告恽谋反,惶惧自杀,赠司空、荆州大都督,陪葬昭陵。子炜嗣,历沂州刺史,垂拱中为则天所害。子铣,早卒。神龙初,封铣子绍宗为嗣蒋王。景龙二年,加银青光禄大夫。开元初,为太子家令同正员卒。子钦福嗣,为率更令,同正员。天宝初削官,于锦州安置。十二载,为南郡长史同正。恽子煌,蔡国公。煌孙之芳,幼有令誉,颇善五言诗,宗室推之。开元末为驾部员外郎。天宝十三载,安禄山奏为范阳司马。及禄山起逆,自拔归西京,授右司郎中,历工部侍郎、太子右庶子。广德元年,兵革未清,吐蕃又犯边,侵轶原、会。乃遣之芳兼御史大夫,使吐蕃,被留境上,二年而归。除礼部尚书,寻改太子宾客。恽子休道。道子琚,本名思顺。中兴封嗣赵王,加银青光禄大夫。开元十二年,改封中山郡王,右领军将军。

  越王贞,太宗第八子也。贞观五年,封汉王。七年,授徐州都督。十年,改封原王,寻徙封越王,拜扬州都督,赐实封八百户。十七年,转相州刺史。二十三年,加实封满千户。永徽四年,授安州都督。咸亨中,复转相州刺史。贞少善骑射,颇涉文史,兼有吏干。所在或偏受谗言,官僚有正直者多被贬退,又纵诸僮竖侵暴部人,由是人伏其才而鄙其行。则天临朝,加太子太傅,除蔡州刺史。自则天称制,贞与韩王元嘉、鲁王灵夔、霍王元轨及元嘉子黄国公譔、灵夔子范阳王蔼、元轨子江都王绪并贞长子博州刺史琅邪王冲等,密有匡复之志。垂拱三年七月,譔作谬书与贞云:“内人病渐重,恐须早疗;若至今冬,恐成痼疾,宜早下手,仍速相报。”是岁,则天以明堂成,将行大享之礼,追皇宗赴集。元嘉因递相语云:“大享之际,神皇必遣人告诸王密,因大行诛戮,皇家子弟无遗种矣。”譔遂诈为皇帝玺书与冲云:“朕被幽絷,王等宜各救拔我也。”冲在博州,又伪为皇帝玺书云:“神皇欲倾李家之社稷,移国祚于武氏。”遂命长史萧德琮等召募士卒,分报韩、鲁、霍、越、纪等五王,各令起兵应接,以赴神都。初,冲与诸王连谋,及冲先发而莫有应者,惟贞以父子之故,独举兵以应之。寻遣兵破上蔡县,闻冲败,恐惧,索锁欲自拘驰驿诣阙谢罪。会其所署新蔡令傅延庆得勇士二千余人,贞遂有拒敌之意。乃宣言于其众曰:“琅邪王已破魏、相数州,聚兵至二十万,朝夕即到,尔宜勉之。”征属县兵至七千人,分为五营。贞自为中营,署其所亲汝阳县丞裴守德为大将军、内营总管;赵成美为左中郎将,押左营;闾弘道为右中郎将,押右营;安摩诃为郎将、后军总管;王孝志为右将军、前军总管。又以蔡州长史韦庆礼为银青光禄大夫,行其府司马。凡署九品已上官五百余人。令道士及僧转读诸经,以祈事集,家僮、战士咸带符以辟兵。其所署官皆迫胁见从,本无斗志,惟裴守德实与之同。守德骁勇,善骑射,贞将起事,便以女良乡县主妻之,而委以爪牙心腹之任。

  则天命左豹韬卫大将军麹崇裕为中军大总管,夏官尚书岑长倩为后军大总管,率兵十万讨之,仍令凤阁侍郎张光辅为诸军节度。于是制削贞及冲属籍,改姓虺氏。崇裕等军至蔡州城东四十里,贞命少子规及裴守德拒战。规等兵溃而归,贞大惧,闭门自守。裴守德排阁入,问王安在,意欲杀贞以自购也。官军进逼州城,贞家僮悉力卫,贞曰:“事即如此,岂得受戮辱,当须自为计。”贞乃饮药而死。家僮方始一时散,舍仗就擒。规亦缢其母自杀,守德携良乡县主亦同缢于别所。麹崇裕斩贞父子及裴守德等,传首东都,枭于阙下。贞起兵凡二十日而败。贞之在蔡州,数奏免所部租赋以结人心,家僮千人,马数千匹,外托以畋猎,内实习武备。尝游于城西水门桥,临水自鉴,不见其首,心甚恶之,未几而及祸。神龙初,追复爵土,与子冲俱复旧姓。初,贞将起兵,作书与寿州刺史、驸马都尉赵瑰曰:“伫总义兵,来入贵境。”瑰甚喜,复许率兵相应。瑰妻常乐长公主,高祖第七女,和思皇后之母也,谓其使曰:“为我报越王,与其进不与其退。尔诸王若是男儿,不应至许时尚未举动。我常见耆老云,隋文帝将篡夺周室,尉迟迥是周家外甥,犹能起兵相州,连结突厥,天下闻风,莫不响应。况尔诸王,并国家懿亲,宗社是托,岂不学尉迟迥感恩效节,舍生取义耶?夫为臣子,若救国家则为忠,不救则为逆。诸王必须以匡救为急,不可虚生浪死,取笑于后代。”及贞等败,瑰与公主亦伏诛。

  冲,贞长子也。好文学,善骑射、历密、济、博三州刺史,皆有能名。初,冲自博州募得五千余人,欲渡河攻济州,先取武水县。县令郭务悌赴魏州请援,魏州莘县令马玄素领兵千七百人邀之于路,恐力不敌,先入武水城,闭门拒守。冲乃令积草车上,放火烧南门,拟乘火突入。火之未起,南风甚急,及火已燃,遽回为北风,未至城门,烧草已甚,冲军由是沮气。有堂邑丞董玄寂为冲统帅兵仗,及冲击武水,玄寂曰:“琅邪王与国家交战,此乃反也。”冲闻之,斩玄寂以徇。兵众惧而散入草泽,不可禁止,惟有家僮左右不过数十而已。乃却走入博州城,为守门者所杀。则天命左金吾将军丘神勣为清平道行军大总管以讨冲,兵未至,冲已死,传首东都,枭于阙下。冲起兵凡七日而败。冲三弟:倩,封常山公,历常州别驾,坐与父兄连谋伏诛。温,以告其朋党得实,减死流岭南,寻卒。神龙初,侍中敬晖等以冲父子翼戴皇家,义存社稷,请复其官爵,武三思令昭容上官氏代中宗手诏不许。开元四年,诏追复爵土,令备礼改葬。太常奏谥议曰:“故越王贞,往者愿匡宗社,夙怀诛吕之谋;乃心王国,用击非刘之议。以兹获戾,上悼圣心。谨按谥法‘死不忘君曰敬’,请谥曰敬。”从之。五年,下诏曰:“九族以亲,克敦其教;百代必祀,允竟厥德。故蔡州刺史、越王贞,执心不回,临事能断。粤自籓国,勤于王家。弘道之后,宝图将缺,怀刘章之辅汉,追郑武之翊周。遂能奋不顾身,率先唱义。虽英谋未克,而忠节居多。嗣绝国除,年逾二纪,奠享沦废,甚为悯焉。永言兴继,式备典册。其封贞侄孙故许王男左监门卫将军、夔国公琳为嗣越王,以奉其祀。仍官为立碑。”琳寻卒,国除。

  纪王慎,太宗第十子也。贞观五年,封申王。七年,授秦州都督。十年,改封纪王,赐实封八百户。十七年,迁襄州刺史,以善政闻,玺书劳勉,百姓为之立碑。二十三年,加实封满千户。永徽元年,拜左卫大将军。二年,授荆州都督,累除刑州刺史。文明元年,加授太子太师,转贝州刺史。慎少好学,长于文史,皇族中与越王贞齐名,时人号为纪、越。初,贞将起事,慎不肯同谋;及贞败,慎亦下狱。临刑放免,改姓虺氏,仍载以槛车,配流岭表,道至蒲州而卒。慎长子和州刺史东平王续最知名,早卒。次子沂州刺史义阳王琮、楚国公睿、遂州别驾襄郡公秀、广化郡公献、建平郡公钦等五人,垂拱中并遇害,家属徙岭南。中兴初,追复官爵,令以礼改葬。封慎少子铁诚为嗣纪王,后改名澄。景云元年,加银青光禄大夫。开元初,历德、瀛、冀三州刺史、左骁卫将军,薨。子行同嗣,天宝中为右赞善大夫,同正员。  江王嚣,太宗第十一子也。贞观五年受封,六年薨,谥曰殇。

  代王简,太宗第十二子也。贞观五年受封,其年薨,无后,国除。  赵王福,太宗第十三子也。贞观十三年受封,出后隐太子建成。十八年,授秦州都督,赐实封八百户。二十三年,加右卫大将军,累授梁州都督。咸亨元年薨,赠司空、并州都督,陪葬昭陵。中兴初,封蒋王恽孙思顺为嗣赵王。  曹王明,太宗第十四子。贞观二十一年受封。二十三年,赐实封八百户,寻加满千户。显庆中,授梁州都督,后历虢、蔡、苏三州刺史。诏令继巢剌王元吉后。永崇中,坐与庶人贤通谋,降封零陵王,徙于黔州。都督谢祐希旨,逼胁令自杀,帝深悼之,黔府官僚咸坐免职。景云元年,明丧柩归于京师,陪葬昭陵。有二子,南州别驾零陵王俊、黎国公杰,垂拱中并遇害。中兴初,封杰子胤为嗣曹王。胤叔父备自南州还,又封备为嗣曹王、卫尉少卿、同正员,胤遂停封。后备招慰忠州叛獠,没于贼,又封胤为王、银青光禄大夫、右武卫将军。卒,子戢嗣,左卫率府中郎将。卒,子皋嗣。皋自有传。  史臣曰:太宗诸子,吴王恪、濮王泰最贤。皆以才高辩悟,为长孙无忌忌嫉,离间父子,遽为豺狼,而无忌破家,非阴祸之报欤?武后斫丧王室,潜移龟鼎,越王贞父子痛愤,义不图全。毁室之悲,《鸱鸮》之诗,伤矣!比齐祐之妄作,岂同年而语哉!

  赞曰:子弟作籓,磐石维城。骄侈取败,身无令名。冲、譔愤发,视死如生。承干、齐祐,愚弟庸兄。